朋友送来一把青翠的蕺菜。蕺菜,也就是寻常的鱼腥草。熟谙此草,因而不觉其臭。每逢风热感冒,我还会吃它。令人惊艳的是,蕺菜旁边躺着一枝红艳欲燃的月季。她微笑地对我说:“想必你会喜欢。”不等我回过神来,她已优雅地开着银色的轿车,绝尘而去。华灯初上的街边,我捧着这枝色彩夺目的月季,有点不知所措。一个向来不浪漫的人,与浪漫的花朵相遇。多少有些戏剧的意味。
我不懂插花艺术。就随意地把它养在一只闲置的茶杯里。美艳动人的月季,不愧是“花中皇后”。雍容典雅,风姿绰约。它与玫瑰是嫡亲姐妹,同属蔷薇科。然而,形似而神不似。比玫瑰略逊一筹的是,它的香气极淡,几乎闻不出来。不过,谁在意呢?它兀自扬着头怒放。居高临下,美得那般孤独。仿佛与现实格格不入。
倒是极喜欢“触目横斜千万朵,赏心只有两三枝”这样清逸的诗句。记得有一回,我独自漫步旷野。在荒郊溪畔邂逅一树白梅,枝头缀满万千花蕾。忍不住折下几枝。想象“寒家岁末无多事,插枝梅花便过年”的古人情怀。揣着暗香浮动的梅花,欢喜地回家。短暂的假期里,除了几本泛黄的旧书相伴,还有案前婆娑的梅枝,如两三知已,慰藉一段平淡而充实的时光。
习惯独来独往,在陌生小城飘泊的我,不期然结识了一个朋友。平静如水的生活,因而泛起了涟漪。那日,我正在图书馆低头看书,突然有个声音大大咧咧地响起来,“请问,杜拉斯的书在哪儿?”循声望去,只见一位女孩正急切地在找书。于是我热心地指点给她看。她往高高的书架上取下一本杜拉斯的《物质生活》,然后小鸟一般侧着头,饶有兴味地看着我,笑语盈盈地说:“你是不是帘外疏影?我发表过一篇文章,正好与你同版。”说得我心里一惊。面前的女孩长发飘逸,一袭黑衣。她给人的感觉是如此敏锐而自信,简直带着几分巫气。第一次见面,就知道我是谁。我在脑海里努力搜索N遍。确定之前我们谁也不认识谁。再看她一眼,似曾相识的感觉漫上心头。难道,正应了那句:世间所有的相遇,都是久别重逢。
一来二往,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。她性格活泼,兴趣广泛。精通琴棋书画,文艺女青年的范儿十足。满脑子的奇思幻想。在我眼里,她就像一朵热烈怒放的花。宛如庭前月季,不知疲倦地盛开,可谓无日不春风。
闲暇时,一起散步。有时,绕着学校的操场,一圈圈地走。边走边聊,往往都是她滔滔地讲话,而我默默地聆听。那是难得美好的时光。抛开现实中的诸多压力与烦恼。灵魂返璞归真。偶尔兴之所至,就去附近爬山。凉风习习,我们在山顶的岩石上坐下来小憩。俯瞰山脚下那一片万家灯火。暮色四合,小城如同熠熠生辉的宝石,梦幻多彩。这时,朋友的目光迷离,陷入深深的遐思。那天我们谈论的话题颇有些沉重。因不久前,她曾目睹身边的同事遭遇不幸。有的甚至年纪轻轻,罹患绝症,使生活笼罩惨淡阴霾。生老病死虽属正常,却给世人敲响警钟。比起健康的生命,名利地位轻如鸿毛,不过神马浮云。转而想到在尘世间奔波劳累的我们,有时心力交瘁,亚健康状态层出不穷。一番沉默之后,彼此约定:一定要让自己慢下来,保持良好心态,积极锻炼身体,过张驰有度的生活。在那山巅的晚风中,我们一起诵读葛多文?布鲁克的诗:即使是微末的片刻/也要细细品尝/时光稍纵即逝啊/是沙砾也好/是金子也罢/毕竟那片刻/再也不会以同样的面目/再度显现。
养在杯子里的月季花,并非如友所期待,可能会变成一束美丽的干花。几天过去,花朵枯萎。轻轻碰触一下,花瓣纷纷凋零。丝绸般柔软,微凉。辗转在我的手心。像一寸寸逝去的光阴。而我们的友情,依然细水长流。温馨如故。